看完《靈山The Mountain》之後的雜想

文 / Tuyuq Labay




        在這片中導演使用16釐米,帶有一點現在講起來的文青風格(就是暗暗灰灰的濾鏡效果),當下我想說怎麼不拍清楚一點? 但隨著跟拍Baki(阿公)的鏡頭走,我漸漸體會導演刻意營造出的一種觀者氛圍。焦距放在Baki在鏡頭前放空,凝神望向遠方。時不時,夾雜著幾句族語,以及為了跟持鏡頭的觀者對話,Baki也會轉換Truku話,使用國語跟拍攝者對話。這是用一種看起來似乎很近,卻又稍微模糊的方式處理拍攝對象與觀者之間的距離。 且這種距離某一個程度上也可以緩和紀錄片中一幕巫師處理牲品的血肉鏡頭(進行smapuh的動作,要把作為牲品的小豬全身都拿捏一些起來,然後巫師會對著干擾的Utux[靈]喊Usa da! Usa da![走開]之後,把這些烤過豬肉埋在屋子邊);以及在山上的Baki在Bi(工寮)旁邊用刀子處理水鹿的動作。 



        模糊的視覺體驗之外,另外一個重點是這部片的時間。紀錄片的敘事是夾著Baki的生活,與隨著年代出現的紀錄片。從日殖、國民政府宣傳教育片、1990後如火如荼的原運新聞畫面,都是兩個不同時空(Baki生活/歷史中的原住民處境)的疊影。原住民族的稱呼,也從日本人稱的高砂族、戰後國民政府的山地山胞、1990後原運訴求正名的「原住民族」,到了敘事時間軸拉到了拍攝《靈山The Mountain》「當下」,鏡頭盯著Baki坐在客廳,而隨著原住民電視台主播用族語著「反課綱」的新聞,關心著現在的原住民族民族教育該何去何從? 
        其實這也牽涉到在現代的原住民如何在傳統與過去,來回往返兩個空間中在當下共處。如同攝影機所捕捉的,Baki在山下部落生活的日常視角(到有遮雨棚的複合式多功能中心參加結婚、診所醫病、吃飯、在客廳發呆...),恰好對偶著當Baki背負著獵人的背板到山上拿山肉。Baki大部分時候都是不說話的(又或者Baki習慣使用的是講Truku話,所以靜默不語),鏡頭有一段用長鏡頭盯著Baki,觀者看到的是用他靜靜的在Bi(工寮)旁邊處理「拿」回來的山肉。我一開始想導演怎麼放著這一段肢解的過程慢慢走,但想起攝影機前的視角,是重新將我作為一個觀者,放置在老人旁邊學習。Laqi(小孩)在Baki旁邊學習知識,也是以同樣的目光瞅著長輩的動作手勢,拿著Pucing(刀子)在動物身上遊走。


這一部紀錄片,是關於老人與山的故事。 導演稱之為「靈山」,英文譯為The Mountain。“山”在Truku裡面,會說“Dqiyaq”。在部落我聽到一些老人家Payi,Baki會用日語說“Yama ”wa。在這些語言的雜揉之間,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是“靈山”,如果要嘗試翻譯族語,要說是“utux ka dqiyaq”嗎?還是...?Utux在Truku的語境裡,是靈或鬼。而當Utux(靈)加上Rudan(老人),即Utux rudan(祖靈),有靈的地方,必須要有Rudan(耆老)來帶領,傳授我們的知識,用身體演繹我們的Gaya(Truku的傳統慣習、法律、知識)。但不管這個詞彙如何使用華語翻譯,顯然導演的Baki,就活生生地活出一個Snaw truku(太魯閣男人)的樣子,實踐狩獵,並傳授知識給Laqi(小孩)。
Truku與山的歷史這個命題,這讓我聯想到之前去考族語檢定時候,有一題題目是這樣問 的:
Gaga inu ka sapah namu?(你家在哪裡?) 
Gaga dqiyaq ka sapah nami .(我家在山上) 
在三重教族語的 Ukan Teykung 老師跟我說,說現在大概要回 
Gaga paru alang ka sapah nami.(我家在城市) 
“paru”指的是大,”alang”指的是部落,兩者合而為一是大部落,或者是城市。在族語課程上,我點頭如搗蒜記起這個族語單字的意思。


從Dqiyaq到Paru Alang ,反應當下Truku在台灣歷史中的生活境遇。從「山上」到「山下」。這與日本殖民時期的集團移住政策相關;與戰後(1945-)國民政府對於Truku傳統領域的剝奪,進而開闢成林場的歷史;也與後來台灣的整體經濟歷史朝向現代化邁進,部落的年輕人湧入城有關... ...。

  • 關於Tuyuq Labay:台灣原住民族太魯閣族學生青年會,交大族群碩士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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